梦的线索
梦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科学家结合了多种手段才开始慢慢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并开始意识到梦其实具有多种功能。
(敏感广告词过滤)简单也(敏感广告词过滤)古老的办法,是等做梦者醒来,请他讲述自己的梦。这种方法(敏感广告词过滤)的困难是要在梦境记忆消失前迅速采集记忆。研究人员曾使用“梦境记录本”让做梦者写下或画下他/她还记得的内容,而今天,做梦者则更多地使用智能手机,通过语音来记录他们的梦境。
有人建立了“梦境银行”来储存这类梦境记录,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克鲁斯分校的威廉·多姆霍夫(William Domhoff)创立的DreamBank(www.dreambank.net)就是其一。这一银行存储了两万多个梦,按照来源分类:例如其中一个文件夹包括了某一天在旧金山一个学校收集的120个小学生的梦;另外一个则包括了一位叫做芭芭拉的女士30年间所做的4000多个梦,等等。
科学家对这浩如烟海的资料进行了系统研究,发现这些梦具有一些共性。他们发现,梦中的负面情绪(恐惧、愤怒、羞耻)的总量是正面情绪(喜悦、幸福、快乐)的两倍。另外,研究者还发现,性的内容在梦中很罕见:只占成年男性梦境的2%,女性梦境的0.5%。
梦的采集是一种强大的手段,但它的效果会因每个人回忆自身梦境的能力不同而存在差异。记住梦境的能力在女性和有创造思维的人中一般较强,通过训练也可以提升这一能力。另外,如果突然叫醒沉睡的人并立即记录其记忆,采集的成果会更丰硕。
然而,由于存在遗忘和不够准确等问题,通过做梦者回忆梦境的方法仍有局限。沉睡者在醒来时常常不记得自己做过梦,或仅仅模糊地记得做过梦(人称“空白梦”)。著名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就曾把回忆梦境的艰难比作“抓住一条沙做的绳子”。(敏感广告词过滤)理想的方法当然是直接观察正在发生的梦,但要如何观察呢?
三分之二的人会说梦话
幸运的是,沉睡者并非整夜躺着不动、一言不发。他们在夜间会有一系列的行为,研究人员正在探索这些行为是否展现了梦的内容。梦里(敏感广告词过滤)常见的举动是说梦话,或称梦呓。70%以上的人睡觉时会说话,当然这并非是次次都出现(只有不到1%的人每晚都说梦话)。
人类不是(敏感广告词过滤)有梦呓现象的物种,许多动物在睡觉时也会“说话”:犬类会短促地吠叫,还有马在梦中嘶鸣,小鹦鹉会鸣唱,等等。法国雷恩大学的多萝特·克雷默斯(Dorothee Kremers)和同事于2011年甚至指出,饲养的海豚在睡觉时可以发出叫声,类似我们在水族馆听到的鲸的叫声。法国博物学家布丰(Georges Louis Leclerc,comte de Buffon,1707-1788)在其著作《自然史》(Histoire naturelle)中提到了鸟的例子:“(夜莺)不但睡觉,而且会做梦,做的也还是夜莺的梦,因为听得到它们梦中轻声的啾鸣和温柔的吟唱。”
人类沉睡者醒来时的讲述与其梦中所说的语句相当契合,这说明梦呓表达的正是梦中的思想。下面一个例子是我们在实验室中录下的一段梦呓:“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搞定。(沉默)你要是不满意你就走!(沉默)你这几乎是在威胁我⋯⋯(沉默)以后不许再这样,因为家里我说了算。”沉睡者说的都是梦中自己的话:在对话时,他只“扮演”自己的角色,因此不会把对方的回答说出声。
有时,沉睡中的人也会有一系列微小的举动:眼球在眼睑下转动,鼓膜不由自主地颤动(就像听到了什么一样),阴茎勃起,手指短暂地收缩,脸上出现各种表情⋯⋯这些动作并不都和睡眠者的思想活动内容有关:例如阴茎勃起就是一个自发的反应,和梦的内容无关;又例如婴儿睡觉时的颤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由脑干控制的。但像脸部表情之类的动作确实是梦境的身体反应:我们知道这一点,也是由于发现这些表情和人们醒后对梦的叙述有关。
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脸部表情来阅读做梦者的情绪,有时是幸福的笑容,有时是表示愤怒的皱眉。目前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能得出的结论还不多,但这一研究方向潜力很大。同样,法国国家科研中心(CNRS)的托马·安德里永(Thomas Andrillon)和同事研究指出,在睡眠中眼球转动的同时,大脑也会启动,就好像睡眠者在观看一个真实的视觉场景一样。
所有人都会做梦
尽管这些病症令人痛苦,但它们也帮助研究人员了解了睡眠者脑中的画面。如果在患者梦中躁动时唤醒他们,他们讲述的梦与睡眠中的动作是一致的,这类研究带来许多进展,例如,我们现在知道所有人,包括醒后完全不记得做过梦的人(占人类总数不到1%),都会做梦,因为那些自称从来不做梦的患者在夜间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乱动。
无论是高声的梦呓、丰富的表情还是全身的动作,都可以帮助我们从外部观察梦的内容,就像在看一部(敏感广告词过滤)的戏剧。但研究人员难道注定只能做被动的看客吗?也不是。近年来,他们逐渐发展出一系列方法,可以和做梦者进行沟通和互动。
一般来说,我们在梦中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当我们在梦中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几乎所有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之时,一般都会渐渐醒来。但是,一些人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不醒来,甚至能够导演梦的走向:他们可以随意让人物登场,与这些人互动,甚至在面对死敌时候突然展翅高飞⋯⋯这一混合的梦境叫做“清醒梦”。
处于清醒梦中的人有两层意识:(敏感广告词过滤)层意识帮助他们体验梦境(感受梦中的七情六欲、奔跑甚至飞翔),另一层被称作“思辨意识”(reflexive consciousness),可以让他们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眼睛的动作在睡眠中不会被抑制,因此清醒梦者可以用眼球向研究人员发出特殊的信号(通常是从左向右看两到三遍)。睡眠者在真实世界做这一动作的同时,在他们自己的梦中也做了这一动作。
多亏这一“由梦境发来的电报”,研究人员得以找到睡眠者有意识的阶段,并在事先选出的一些梦中动作与脑活动之间建立起直接联系。2011年,慕尼黑大学的马丁·德雷斯勒(Martin Dressler)指出,人在梦中、想象中和现实中挥动右手时,使用的是脑的同一个区域。关于清醒梦的研究尚在起步阶段,但已经有了喜人的成果:例如,神经科学家可以借此测量梦中时间的流逝。
此外,就算一个人从来都记不起自己的梦,他的梦也没有体现在外部的行为上,更没有办法受自己控制,想要了解他们的梦还有(敏感广告词过滤)后一个办法:直接进入他们的大脑。
日本京都大学的堀川友慈(Tomoyasu Horikawa)和同事编写了一个“读梦”软件,该软件基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通过对清醒者(研究人员给他们看一些照片)和睡眠者(他们醒后讲述自己的梦境)的测量,研究人员首先发现视觉皮层特定区域的活动和某一类事物有关联:例如看到女性时某个区域会激活,看到汽车时另一个区域会激活,等等。接着,他们根据成像技术获得的脑神经系统活动情况,成功预测了梦中看到的事物类型,并且成功率相当高:如果睡眠者梦到的是食物,成功率为55%;如果梦到人物,更是高达77%以上。研究人员(敏感广告词过滤)次得以在沉睡的脑中阅读梦境。
通过这种方法,神经科学让此前大量收集的梦为我们敞开了多扇大门,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如何解读这些奇妙混乱的梦境。比如,为什么我们会梦到展翅高飞,又为什么会在考试前夜梦到考砸了?科研人员提出了多种解释,而答案也并非(敏感广告词过滤):人的思维本来就有多重作用,包括学习、自我发展、计划、适应等,那么占人一生四分之一时间的梦又怎么会只有一个作用呢?
梦从哪里来
此外,梦可能还有一个社会功能。谁没有过看完电影上床睡觉,接着就梦到自己成为电影主角的这种经历呢?哪位女性不曾有过变为男儿身的梦?这可不是像精神分析专家说的那样,是因为有受压抑的同性恋倾向:这种梦似乎更多是一种练习我们将心比心的能力,包括同理心(即共情)的手段。这一能力对于社会生活来说至关重要,从4岁开始萌发,主要依靠一种“镜像神经元”。这种神经元在我们自己完成一项动作和在我们看到别人完成同样动作时都会激活。此后,我们的脑就会在精神上模拟别人的镜像反应。
当梦中的我们将自己置身于他人躯壳之时,我们的同理心比清醒时更强。一个叫做皮埃尔的病人给我讲了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他当时因为卧病在床无法帮助有身孕的妻子,而他的梦正是这一理论的绝佳例证:梦中他没有手也没有腿,什么也做不了,突然他自己在梦中分娩,之后一切都变好了。
因此我们认为,梦帮助我们理解他人,分享他人的情绪,而这一切正是通过重新启动镜像神经元来完成。我们研究的一些天生截瘫患者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梦中的自己身体健全,可以跳舞、跑步、蹬车、浇园或者拍皮球。尽管他们从没有机会完成这些动作,在梦中却无需付出努力就可以完成,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曾看到周围的健全人做过这些动作。在这里,梦境的力量似乎再次超过了想象力,可以更加现实地模拟一个现象,因为梦中我们更容易相信自己身处现实,同时又沉浸在一个声音、感觉、画面和情绪齐全的环境当中。
那么,梦究竟是哪里来的呢?认知神经科学加上睡眠医学大量丰富的临床观察记录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回答。梦这种独特的夜间活动可能是在物种演化过程中被选择存留,以完成多种功能:模拟威胁、预测、记忆、管控负面情绪、加深记忆、激发新思维以及改善社交生活。但梦中某些零散的内容可能并没有什么功能,其中某些内容仅仅反映了睡眠期间思维运转受到的一些限制,以及对外界的感知。
那些“典型”的梦境(比如飞翔、当众裸体、掉牙等)正体现了上述多种多样的梦的成因。在飞翔的梦中,大脑正在尝试解释为什么此时重力感知消失了;裸体的梦其实是对在床上自己实际裸体(或至少比白天衣服少)这一状态的感知;关于掉牙的梦,可能是先前记忆的重拾,当然这记忆是以一个重组的情景出现的。所以说,既然梦有这么多来源和功能,就不奇怪它是如此光怪陆离了!
(精神四科 万亚丽)